最好的债（14）
最后没有什么澄清，也没有什么删帖，八卦一旦落了实也就那回事，看客热闹一阵还不是得接受现实。
现实就是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喻、黄两个住一块儿的事，因为消息是小范围先八出来的，刚开始确实炸了一阵锅，尤其是在两人所处的两个班里，虽说还是在相对纯洁的象牙塔，但风云人物们的家庭背景总也是谈资的一种，刚开始好事者还津津乐道地做些渲染，后来么，也就如墨滴入水，化淡后无迹可循。
细究起来还是颇为抓马的，说好的住五天由于天灾人祸而至无限拉长。喻家在市中心还有套有年份的老房子，但签了按年计算的租约，现在的房子又得整修，结果就是不仅小的，连大的都打包住进了黄少天家里。喻行康日程很满，家约等于宾馆，喻文州就没办法了，成了黄家的“常驻人口”。
本来属于期间限定的一起上学放学遂成了日常，两人成了“捆绑销售”，当事人潜移默化地还没什么感觉，周围人倒是春江水暖鸭先知了。
郑轩礼拜六约黄少天撸串，多等了半小时才看到正主儿满头大汗地赶来了，身后还跟着个喻文州。
“我靠！”郑轩肃然起敬，“你没跟我说喻总也要来啊？这破落地方怎么能招待我敬爱的喻总？！”
黄少天渴成狗了，拿起桌上郑轩的饮料杯就要灌，喻文州默默递来了打开的矿泉水。
他一口气喝完了：“老郑你约的时间太随心所欲了！我刚陪他去医院拆板子，这都打车过来的，下次提前点说会死啊？”
郑轩一看喻文州那手果然不木乃伊了，山呼万岁：“恭喜喻总贺喜喻总！”
喻文州早习惯他俩双簧了，淡淡一笑：“其实早就好了，他们都不让拆，说再养养，一拖就拖到今天。”
他也没说这个反对党“他们”包括谁，有人就不打自招了。
“反正拆不拆都一样残。”黄少天在旁边嘴快道，“老郑你说是不是。”
郑轩哪会踩他的套，两个都是他熟人，现如今也不知哪个算亲友哪个算亲友家属，反正一锅炖得了：“好了好了，开吃，就当庆祝喻总恢复出厂设置。”
黄少天喝了大半瓶水还是有点不够，直接叫了两罐啤酒。他跟郑轩在一起时一向放飞自我，什么未成年人不能喝酒都是天边浮云，直接拉开一个易拉罐就想喝。
喻文州没说什么，就是看了他一眼。黄少天一时没反应过来，瞪回去道：“干嘛？……不行！你不能喝啊，你手刚好呢，医生说要忌口。”
其实他理解的方向完全错了，喻文州这种眼神通常情况下的意思只是“不赞同”，不过那时候两人关系刚从寒带转到温带，彼此之间不存在互相约束的充分必要条件，所以喻文州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烧烤吃到一半，两罐啤酒下肚，郑轩话多起来了，他跟黄少天属于无话不谈的损友，此时虽然多了个喻文州，不过这位向来沉稳可靠守口如瓶，郑轩酒精上头也没什么顾忌，捶胸顿足道：“哎！你说我爹妈要离婚的话，我跟我爹还是跟我妈啊？”
黄少天差点喷出来：“你爸妈要离啦？”
“不知道啊，”郑轩除了感叹了一声，倒没要死要活的样子，“我妈不是斗小三去了吗，形势不容乐观，小三好像还有个孩子……”
“你那贵妇妈也搞不定？”黄少天啧啧道，“你爹厉害啊，孩子几岁了？恭喜你啊老郑，喜当哥了！”
“你就别调侃我了。我妈说了，要真离她也要让小三一个子都拿不到，”郑轩苦着脸道，“那我是不是只能跟着我妈了。”
“这不是废话吗，难道跟着你爹当灰姑娘？”黄少天给他指点迷津，“跟亲妈肯定比跟亲爹靠谱啊。”
他是快人快语，说出口才发现，自己身边不就是一个反例么……虽然这段时间他跟喻文州关系进步了，不过对于人爹妈为什么离婚，喻文州又为什么跟爹这类极其隐私的话题仍然没谱，随口一说倒让人家躺枪了。
郑轩更不可能知道喻文州家室了，扯着嗓子哀嚎：“妈蛋！干脆都别管我得了，他们爱离离爱结结，关我屁事。”
好嘛，两个全躺枪了。郑轩是说者无心，这边两个却都能对号入座，黄少天轻咳了一声，装作喝水，偷瞄了喻文州一眼，正巧对方也看过来，两人俱是尴尬又好笑的心情。
原因无他，对桌父母在离婚，他们这边在结婚。喻家两父子住过去没多久，一父一母就择日不如撞日地去领了证，一则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，二则两人都忙，领个证跟签合同似的，但不管怎么说，眼下确实是实打实一个户口本的关系了。
两个拖油瓶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brother in law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也极简单，就是一纸契约的事。
但户口本到底不是金字招牌裱起来挂梁上的，无视这张纸，日子照过，该怎样还是怎样，两人虽有兄弟之名，却无兄弟之实，无所谓进不进入角色这一说。
黄少天久未尝垃圾食品，正吃得一嘴油，于琪电话来了，让他们晚饭回家吃，说是于锋要来。
喻文州道：“大概是来拿书，我前几天给他发了短信。”
中考在即，黄少天一个脱离苦海两年的人转身就忘了日子，问道：“中考几号来着？七八？八九？反正八号肯定是的吧？”
“七、八，”郑轩帮他确认，“哎，八号不就是我们参加戏剧节的日子吗，这你都能忘。”
“正好，”黄少天灵机一动，“你那有票吗？我给于锋一张，让他考完了来给我们当摄影，这小子拍照技术不错。”
喻文州点点头。郑轩搓手：“哎呀！这么快就到日子了，怎么还有点紧张呢。”
黄少天鄙视他：“出息！不就是演个话剧吗，就你这样的怎么进你们话剧社的，潜规则的吧？”
“哪能呢？你这么说是质疑我们喻总的英明神武吗？”郑轩立马狗腿状，“任人唯贤懂不懂，我当然是靠实力胜出的，别的不说，我眼光好这点没的说吧？不然这么举荐了你这个人才，喻总说对不对。”
郑轩在溜须拍马这点上是无师自通，喻文州都笑了：“少天是有天赋，不过我觉得你们两个参加社团是明珠暗投，不去相声界发展可惜了。”
熟了之后黄少天发现喻文州这人有时也挺没溜的：“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？”
喻文州反问道：“当然是夸了，怎么不像吗？”
郑轩对他家喻总的话向来是无原则吹捧：“这明显是至高无上的肯定啊！”说完直接被黄少天拿烤串堵了嘴。
三人又有的没的闲扯了会儿，一直到郑轩那个贵妇妈让司机来把她宝贝儿子接走了。堪堪两点，回家太早，黄少天本来想去看个电影，瞥了眼身边人又觉得不太合适，正想着要不回家打游戏得了，喻文州道：“没事的话，陪我去趟商场行吗？”
“你要买什么？”黄少天问。喻文州看着也不像爱逛街的人。
“买双鞋子，”喻文州道，“上次包丢了就跟着没了，这两天想用。”
“行啊，走走走。”黄少天对买体育用品还是不排斥的。
到了商场直奔柜台他才发现喻文州这个“鞋”
有点不走寻常路。
“你还会轮滑啊！”黄少天大跌眼镜。
“嗯，代步工具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早些年这东西还不普及，黄少天印象里玩什么轮滑、滑板的都是装逼犯，每次在街上见到耍帅的都在心里默默诅咒他们摔一跟头，没想到在喻文州这成“代步工具”了。
“你真会啊？”黄少天还有点怀疑，站在旁边看他试鞋。
“小时候学过，觉得挺方便的就一直用了。”喻文州穿好，在店里光滑的地板上随便溜了两圈，店外居然还有年轻姑娘停下来围观。
……别说，确实挺帅的。黄少天瞬间被勾起兴趣了：“这个难吗难吗？我觉得好像不太难啊！”
结果就是一人抱一双鞋回了家。黄少天在车上就迫不及待了，喻文州忍不住提醒他：“对初学者来说保持平衡比较难，最好先找个专业场地练习下。还有，这双鞋比较适合刷街，初学的话不太建议用这个——”
黄少天兴趣高涨，觉得他完全是危言耸听：“看着很容易啊！能有多难，不就跟自行车差不多嘛。”
他家小区中央是一个广场，平时是大妈们的地盘，这会儿接近晚饭时间，大妈们都在烧饭，空空如也的场子正中黄少天下怀，没想到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就被绊了个跟头：穿不好鞋子。
喻文州看他急头白脸的样子，蹲下来道：“坐下吧，我帮你。”
黄少天从幼儿园就没让家长帮忙穿鞋了，臊着脸看喻文州帮他弄好了一边：“我会了！另一只我自己来！”
护具穿戴妥当，在他的最终幻想里自己直接就能行云流水凌波微步了，踏出第一步时黄少天才发现喻文州好像不是瞎说：保持平衡真的很难。
起步时够小心翼翼了，结果两边轮子完全不听使唤，跟正弦函数似的直接分了个叉，黄少天差点壮志未酬地倒在起跑线上，还好喻文州及时地拉住了他。
惊魂甫定，又出了一头白毛汗。黄少天自己选了个四面八方无依无着的位置，连个扶手栏杆都没，现在后悔都来不及。
喻文州不知何时也把鞋穿上了，刚才在背后托了他一把，见他站稳了就松开了手。
黄少天达到了表面的平衡，其实是株无根之萍，喻文州一放开他立马要倒。
他也不顾面子了，大叫：“别别别放手啊！！”
喻文州心里都快笑翻了，一个freeze停到他身边，伸出手道：“……慢慢来吧。”
黄少天抓住他犹如抓住救命稻草：“你别放开啊！”
两人仿佛少先队员搀扶老奶奶过马路般龟速行进，滑了十来米黄少天似乎找着点感觉了，说道：“好像可以了，要不放开试试？”
喻文州做了个“请便”的手势，两人本来十指紧扣——当然，是黄少天主动扣的，现在要主动放开，心里还是有点怵：“一会儿万一我倒下了，你能拉住吗？”
“别紧张，大家都一样，”喻文州安慰道，“多摔几下就学会了。”
这算哪门子安慰啊！
黄少天都放手了，对方才来了这么句落井下石的，他都要怀疑喻文州是故意的了。反正他现在一看对方笑吟吟的样子就觉得别有用心，于是在失去平衡前也故意往喻文州那边靠了过去。
这种“死也要拉个垫背的”意图实在太明显，喻文州表情也有点异彩纷呈：“少天，你……”
黄少天装模作样地大喊：“哎哎哎你拉着我啊！！伸手伸手！不好啦我要倒了怎么办怎么办！”
结果弄假成真，那块正好有个不明显的弧度，黄少天脚下一滑，说到做到地扑了上去，两人摔成了个叠罗汉的姿势，黄少天是俯瞰大地，喻文州成了一盘“仰望星空”。
“卧槽，你没事吧！这位专业的同学你怎么不躲啊！”没想到对方真给他当了肉垫。
喻文州现在整个是永镇雷峰塔：“少天……你先起来吧，不然我动不了。”
黄少天倒是想起来，但脚上四加四八个轮子让他彻底放弃治疗了，郁闷道：“我又不是哪吒！这根本起不来啊！等一下等一下。”
在外人眼里这个姿势相当有伤风化，幸好四下无人，黄少天两边膝盖分开跪地上，艰难地找支点，嘴上道：“你快帮我一把，靠，这地怎么这么滑。”
喻文州把手搭他腰上，正准备使力，旁边忽然一个声音道：“你们干嘛呢？”
两人双双回头。几米开外，于锋单肩背着个书包，歪着头看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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